第三十三章 印证_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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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印证

  翌日,一早起空中就开始淅淅沥沥落起了小雨,不依不饶地下到了夜里。浮空镇上的一座高寨楼顶,白鸦正坐在屋脊的最高处,素江沉睡着的身体半倚着白鸦的左臂,脑袋枕在白鸦的肩窝,那张小脸安静乖巧,蒙着一层水汽散发出玉的莹莹光泽。白鸦用南屏钟山护体之术在素江头顶撑出一个伞盖,为她挡去了因风乱飘的雨丝,而任由那挠人痒痒的雨胡乱划落在自己脸上。想到之前人神庙前他使用灵力飞身去救八池弥生时,自己就已经可以重新调用灵力,白鸦心中略过一丝费解:雪舞之毒的影响似乎消失了,体内的灵力又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了。“喂,丫头,我体内的雪舞突然自行解开了,你可知晓原因?”白鸦在心中问道。心镜前,素江不语。她其实是知道的,海边悬崖之上,自己体内的神力通过二人间的灵力连结把白鸦体内的毒素吸了过来。素江想着,这样挺好,反正自己既然死不了又动不了,债多了不愁,不如就帮白鸦哥哥挡下一切。

  等不到素江的回答,白鸦以为小丫头在睡着,便也不再追问。想到素江睡着时无法在心镜前感应到自己的所思所想,白鸦鬼使神差地把目光落在了靠在自己肩头的那张脸上。也不知天地灵气在当时是有了怎样超凡脱俗的领悟,孕育出了眼前的这般容貌。他盯着素江沉睡的模样出神了片刻,然后皱起眉,万般反感地移开了视线。还是看雨吧,比较省心。

  雨水凉凉的,带着点腥味,让白鸦想起大阴山乌蝶谷里常常不见阳光的晨雾,在将散未散之中,有很多蛇虫鼠蚁、甚至小兽会自他寨楼脚下的泥土里钻出来,带出很多新鲜的、不属于人族的味道,真令他有些怀念啊。不拘人间,苍茫天地。此刻,白鸦安静地望着夜中的祈桑小镇,镇上繁华的那几条街巷中还有灯火灿烂,因马上就到人族的祝神节了,在夜里,小镇中心依然会有修灵者军士们来回巡逻,给人心带来不少安定。那最热闹的一片地方离海滩不远,酒坊茶馆边搭着曲折的木头连廊,一溜边儿皆挂着彩色丝绦、暖调儿的各式花灯、和祈求神佑的木制占牌子,有身条儿柔软不怕冷的歌女翘着脚倚坐廊下弹着琵琶,廊外几处关扑开赌的摊子上围满了醉眼飘花的汉子们,红着白着脸高声叫嚷着。歌女们的歌声被细雨打得飘忽不定,白鸦修为高,可以隐隐约约听得其中《归仙醉》的唱词:“东方之日兮,劝我醉且伤。东方之月兮,赐我温良光......”不论是好的世、坏的世,总有些人沉湎于一时欢愉中不想睡。

  不过素江此刻心情不愉。在离开了伏龙之盟之后,她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还是曾经的那个又弱又渺小的昭素江,甚至还不如那时候。那时候她虽弱小,至少在父皇和小叔的庇护下有一方自在,没有如此压抑窒息的被胁迫之感。现在,踏风之盟的那帮人虽不明说,但处处都是对自己这个末代人神的敌视目光,哪怕是白鸦,即使他一直保护着自己,素江也不敢通过心镜去探究,白鸦这么做的里面有几分心甘情愿,毕竟自己是他的“初见即生厌”。是了,也许归根结底自己只是各方势力争夺这天下的一个借口罢了,就连人神之说都扑朔迷离起来......踏风之盟需要的是借神之素江的人神身份牵制伏龙之盟,无人真的在意素江这个小姑娘。只是素江还是忍不住去期待,期待有个人可以把自己从这孤独与惶惑之中拉出去,且她期待这个人,就是白鸦。

  白鸦同样心情不愉。素江在心镜中自然看得见,她知道白鸦在想什么,她也有些心疼白鸦。有时候素江会故意假装睡着,这样白鸦才会有一刻的放松,会愿意去想一些隐秘的、不与外人道之事。而在白鸦回忆过去的时候,素江会看见白鸦赤裸裸的孤独。白鸦是梦朔一族的少主,虽然名义上有族长朔风大人作父亲,但全族上下包括他自己,皆在心里清楚,白鸦与寒枝这对兄妹,无父也无母,他们兄妹俩的来历,既是不详,也是不祥。这对兄妹是朔风大人十九年前在祖庙后面用来处死罪人的杀生巨石阵里抱出来的,当时白鸦似乎两三岁模样,寒枝则还是个吃手的小婴儿,时时窝在哥哥身边。此事令全族大为震惊。因为杀生巨石阵自从被发现的数百年来一直是个神秘可怖的吃人阵,进万人活一人,向来是族里用来惩戒罪人、处置十恶不赦的囚犯的地方,从没有人能想到这阵竟会吐出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来,还是活生生的。

  不知是不是灵力有所感应,白鸦觉得素江醒了,他收回目光,转而落在素江眼角的血痣上。“其实按理说,我的父母从未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我应该也没有必要执着于他们是谁,我到底从何而来吧。”白鸦似乎在对素江道,又似乎在对自己道。静默片刻,他心中响起素江略带迟疑的回答:“白鸦哥哥,我曾经在繁星塔古书《八荒异境》中读到,杀生巨石阵乃上古真神鲆乌所留之阵,此阵的存在是为了选出强者,只有心性、修为足够强大、几乎没有弱点的有灵之物才可能活着出来。所以,你们的亲生爹娘当是世间强者,且一定拼死保护过你和寒枝。”白鸦眼里有了点波澜,是一种被触及隐痛的烦躁,他在心中对素江道:“小丫头,你倒是会安慰人,要我说,他们也可能是觉得我们兄妹的到来是个错误,而把我们抛弃在阵中。其实他们是否保护过、甚至爱过我和寒枝,都不重要了,但我需要一个答案,那是我的过去,是我的一部分,我就要找回来。你这活到第十遍的人神,过往的一切满天飞,还有史书为你记载着你的种种事迹,你是体会不了我这个凡夫俗子对过去的执念的。”素江有些委屈,气道:“那些都不是我!只是开了神智,有了之前人神的记忆,就会变成同一个人吗!只是知道痛过、却没有真的痛过,知道爱过、却没有真的爱过,这样也可以算是真正经历过吗?那些不是我的过去,我才不认!”白鸦一愣,自嘲道:“是了,我们是两种苦恼。我苦苦追寻的曾经,你却当它是负累。因为拥有的太多了......”素江道:“有没有机会成为负累,也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白鸦哥哥应当助我早开神智才是,这样我不就可以帮你找出你到底是谁、来自何方、父母何人了吗?我记得,神之星煌在神隐历七百五十年左右曾经追查过南方的梦朔一族,入过乌蝶谷、藤萝老林一带,说不定在他的记忆中可以找到线索呢。”白鸦没有回答,但素江还是听见了他心里的声音:“算了。我不想听外人告诉我,我更愿意自己找答案。”素江一恼,待要奚落他幼稚固执,问他难道连心意相通之人都算外人吗,问他自己到底要如何去寻找答案,便听白鸦放弃似地道:“啧,还是先别管这种一时半会儿也无结果的问题了。舞皓渊不是留了封信,咱们来看看那拐走我妹的家伙到底留了什么话给他的大舅子,还非得神秘兮兮地写在信里。”

  白鸦手心中展出一簇冷冷白火照亮了方寸之间,正要自腰间取信,忽然眼前不远的空中飞过了一阵呼啦啦的腥臭黑风。素江在心镜前轻声叫道:“哇!是一大群恶灵!它们似乎是从这镇中四处集结而来?”“嗯。”白鸦偏了偏头瞧去,“看样子,似乎是往我们暂住的驿站方向去了。”“按道理临近祝神节,守卫加强,不日将立起护城结界,非人族类这时候都会安分低调许多。眼下能吸引如此多的恶灵,肯定和那个大魔头有关系!”白鸦默契道:“走,我们跟过去,瞅瞅魔头想搞什么鬼。”

  是夜,八池琼生也辗转无法入眠。他鼓起勇气,悄悄遛出房,想去找魔头阿脊问个清楚。摸到了走廊的尽头,八池琼生已是一身冷汗,那魔头的房内一片黑暗。是睡了吗?八池琼生暗想,然而在这黑暗之中,八池琼生觉不出静,反而有一种阴森森的躁动,屋里像是有无数细丝在穿梭、在呱噪,令他怕得很、且恶心得很。

  “别进去。里面很多恶灵。”突然有人在他身后低低道。八池琼生被惊得差点儿咬了舌头,他大叫了一声,又瞬间捂住自己的嘴,然而,并没有听见自己的叫喊。八池琼生回头发现身后的人是那个梦朔少主白鸦,他怀里依旧抱着神之素江。白鸦在叫住八池琼生时便顺手施了一个掩耳之术,盖住了他惊呼的动静,也掩去了三人的活人气息。

  “吾神在上!”已经知晓了素江人神身份的八池琼生在一片慌乱之中仍不忘想要跪下行拜神礼。白鸦好笑地一把拉住他道:“这个就算了吧,都分不清你拜的是我还是她。你三更半夜的来这儿干嘛,这里面随便一个什么东西都可以吃了你不吐渣子。”“我——我是来问阿脊、不、不是阿脊,我就是问里面那个人——是不是——”八池琼生磕磕绊绊道,只觉得自己的思绪有千千万万个死结,他想问清楚,又害怕得到答案。若是他的阿脊真的已经灵魄飞散无处可寻了呢?

  “哈,你来问他是什么?还是不是原来的他?还是身体里住着别的东西?”看热闹的白鸦问道。

  “你!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了?你知道他是什么吗?”八池琼生紧盯着白鸦。

  “你不敢问清楚?那你就自己去看吧!”白鸦按住八池琼生的脑袋,迫使他面对阿脊的房门。此时房门被白鸦施了明盏之术,他们可以看见屋内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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